安全,誰說了算?對系統思考三部曲之二

晤談室中,一對夫妻的溝通進入僵局(我改編的故事)~

太太:「早上我是在電話裡面想跟你“商量”,我只是覺得“很不舒服”“很沒有安全感”。兩隻昨天才互咬的小狗不能在沒有人的時候放在同一個地方,萬一他們有一隻被咬死了,那是血腥畫面,誰要來處理?然後,我要怎麼跟我們的小孩解釋小狗死掉了?我快擔心死了。」說到這邊太太已經淚流不止,面紅耳赤。太太繼續說道:「我就開始想說這個問題是無解的,那我是不是又要犧牲好不容易才開始的工作?我已經等很久都沒有辦法好好發展我的工作了。可是,早上我是在跟你商量,結果你就回我一句:“你是對的,我是錯的,我開車回家把他們分開來”,然後就掛斷電話了。我們怎麼就無法平等討論下去。我不喜歡你跟我這樣說,感覺上好像是在說我很專制,我沒有要分誰對誰錯~以前我爸對我媽就是這樣,只有我爸才能是對的。」太太的肩膀僵硬而緊繃,雙腳只剩腳尖踩在地面上。

先生小聲地回答:「我不覺得你有給我商量的空間,你已經說你很不舒服了,那我還能怎麼辦呢?我即使不贊同,也只能先照你要求的去做。只是,我早上已經帶兩隻狗去玩得好開心,他們又變成朋友,現在又被分開,晚上不又要重新打一場架建立誰強誰弱?」

很多人可能會遇到或見證到這樣 “雙輸” 的場面。兩方都不覺得自己有心要讓另一方不舒服,可是談一談,兩方都覺得越來越不舒服,衝突越來越高。可以想像的是,如果這對夫妻繼續卡在以上的循環中,太太會繼續覺得先生根本就沒有聽到自己在說什麼,太太會越來越沒有安全感,先生會覺得很無力,一遇到太太的情緒來的時候, 先生就被卡在不管怎麼做都錯的兩難情境當中(先生的心聲,我都已經照你說的做了,怎麼做了也錯,不做也錯?)。

上一篇(從空服員的分享開始思考:對系統思考三部曲之一)當中,提到飛行安全先建立了,才有可能讓機上空服員提供以客為尊的互動服務。可是,如果換到人際關係中,要怎麼樣才能建立安全感的底線呢?

上面故事中的先生聽到太太的不安全感,那就照太太說的去做,可是這個你對我錯好了吧的態度,又引爆太太另一個傷痛。於是兩人在對話過程中,都不覺得安全。

如果說,安全感是重要的,那該怎麼辦呢?這太太現在被兩隻互咬的狗弄得沒有安全感。可要按照太太說的去做,先生跟太太也不覺得有安全感。這~這~這~很容易讓所有人都覺得頭疼啊。

這時候,如果助人工作者不小心被捲進去,那就可能狀況更複雜了。助人工作者可能會不小心站在先生這邊,試圖用理性說明探討到底兩隻狗可不可能在家和平相處,來安撫太太的不安。或者,助人工作者可能會不小心被太太驚恐的情緒捲進去,試圖說服先生用疼太太的心情先照顧太太的不安。換句話說,助人工作者自己先覺得不安起來,就很容易想趕快找個“規則”或“解決方案“來試圖建立安全感,但這樣一來,反而有可能讓情緒繼續亂亂轉。

往後退一步,先從最基本的身體開始找到安全感

這對伴侶的不安全感具有創傷壓力的成分。一方面這是我從他們分享的過去歷史中探知,另一方面,也是我從他們在當下的身體語言中觀察到。兩個人有一部分的身心都已經超出容納之窗外面了。換句話說,當我退後一步,先不管兩人對話的內容,我更能看到兩個人的身心狀態,以及此時他們並無法幫助另一個人去調節身心的限制(但卻又拼命希望這個生命交織的伴侶可以把自己從不安全的泥洞中拉出來)。於是,這個幫助他們調節身心的責任,自然是在我這個治療師身上。

這時,身為唯一在晤談室中身心完全在容納之窗中的人,我邀請他們看見自己身上的緊繃與失控,也說明這個跟過去創傷記憶相連結的身體狀態是他們目前不安全感來源之一,然後邀請他們一起來簡單做些身體上的小改變與小嘗試。除了給身心比較失調的那一位用重量毯蓋在大腿上,我還採用了下面影片中彼得列文示範的小技巧,邀請他們一起做:右手夾在左邊嘎吱窩,左手環抱著右臂,然後好奇一下身體覺得什麼?這兩個人都同時覺得比較舒服了,也同時可以接觸一種相對平靜的身心狀態。

彼得列文分享兩個幫助個案快速重新找回安全感的小技巧

(影片部分翻譯)"身為治療師,我們嘗試著把一點點的安全感,帶給在受到創傷壓力困擾的人,讓他們有力量回頭去把從創傷中存活過來的碎裂的自己的一小塊找回來。治療師需要提供 Tools (工具),來幫助個案感覺到安全,讓他們在離開你的晤談室的時候,還可以繼續使用這些工具來練習自己找到安全感。即便治療師給的只是一個小小的 self-soothing (自我撫慰)的工具,也很好。把右手夾在左邊的嘎吱窩,左手穩穩地握著右手的手臂,這樣簡單的身體動作,讓很多人覺得比較安心。這可能是因為這樣的動作讓我們更清楚感覺到身體是一個容器(container)。另外一個是把一手放在額頭,一手放在胸前。然後感覺雙手中間發生什麼?有些人或許可以感覺到氣流。過幾分鐘之後,再把放在額頭的手,改成放在肚子上,感覺這中間發生什麼。有時候,這樣簡單的自我接觸可以幫助放鬆,比較好入睡……”

系統中,領導者需要負擔起定義基本安全的角色

身為治療師,在這個系統中,我的角色與責任,確實讓我要負擔起以上這樣主動定義安全,主動偵測安全或不安全,主動傳授工具與技巧,讓他們可以重新接觸到安全。

換句話說,我把安不安全的爭議,從兩隻狗白天該不該獨自相處,引導到這兩個人當下的身心狀態是否在容納之窗內?因為,當我們有一部分的身心超出容納之窗,這一部分的身心是脆弱的,而我們的理性大腦也很難維持在成人對話的狀態。

單純的同理心言語,有時候不一定能夠幫助眼前快溺水的人游上岸,快溺水的人不一定需要你用言語同理說,啊,你現在肯定很慌張,很害怕,很不知道該怎麼辦。有時候,快溺水的人需要你簡單一句指令:趕快往你的右邊游過去,對,就是往右邊,那裡離岸邊最近。又或者,快溺水的人需要你丟個救生圈給他,讓他可以安全地被沖到下游水流比較不急的地方。

系統中,領導者尊重在身心容納之窗中的成人的自主性

而在這兩個人都重新回到身心容納之窗後,這兩個人又重新變成“成年人”了,就比較能夠開始真正地互相對話,問問對方對於這個問題的思考邏輯以及疑問到底在哪裡?

換句話說,我把怎麼面對養這兩隻狗狗的難題,重新丟回去給他們了。加上他們之前跟我一起觀察過他們的對話如何刺痛對方,這時候,他們才有能力開始重新用不那麼防衛,會去問問對方問題的方式,來進行問題解決的討論。至於結論是什麼?老實說,很多時候晤談時間也不夠,這也不是我需要管的。就送兩人出門,相信他們可以繼續去探索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他們兩個人的家,要怎麼樣才安全?當然是他們兩個可以獨立思考的成年人自己說了算囉~

 

發表迴響

在下方填入你的資料或按右方圖示以社群網站登入:

WordPress.com 標誌

您的留言將使用 WordPress.com 帳號。 登出 /  變更 )

Facebook照片

您的留言將使用 Facebook 帳號。 登出 /  變更 )

連結到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