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失落同時又遭到創傷(traumatic grief)(豐收與失落系列之四)

前陣子美國德州一個教堂遭到瘋狂掃射,一時之間,二十幾條人命就在暴力中消失。

對這整個教堂與社區倖存的民眾來說,他們需要攜手共度創傷性失落(traumatic grief)。因為,他們在失去至親的同時,也遭受到創傷。

因為遭遇到巨大的創傷壓力,整個身心可能還處在震驚凍結或強烈戰鬥逃跑的狀態中,身體以為目前最重要的是怎麼把壞人打跑?怎麼樣快速逃到安全的地方?如果真不行,那,那就只好麻木一切,至少不要感到痛苦。

當我們無法感覺到安全,我們也無法流淚。在哀悼中流淚,會讓英雄也覺得自己是脆弱的。當我們因為創傷而身心只能求生存時,我們是無法讓自己的身心感到任何一點脆弱。於是,身心只能繼續與內在哀傷失落的洪荒之力抗爭,外面有“強敵”需要戰鬥,內在也有“強敵”需要壓抑。

身心無法走過哀傷的歷程,無法對逝著生氣後達到和解,任何的戰鬥動能就會引起其他更高的戰鬥動能,甚至,一想到逝者,就出現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經驗重現(flashback),身心重新經歷創傷壓力(例如,上面在教堂目睹親人被射殺,一想到親人,就想到被瘋狂掃射的創傷)。

前幾年紅遍中國的偶像劇“琅琊榜”的主角,梅長蘇,就是遭遇到創傷性失落。十二年,在他親眼目睹全軍覆沒之後的十二年內,他日日夜夜只能專注在處心積慮用盡心機的復仇雪冤。每次一回想到逝去的父親與軍中袍澤,戲劇中就出現梅長蘇的創傷經驗重演(flashback)畫面。

飾演梅長蘇的男演員胡歌,本身也可能遭遇過創傷性失落,在同一場車禍中,他的貼身助理死亡,他自己也受到重傷。不知道他有沒有機會接受心理治療呢?還是,沒完成的創傷性失落,只能繼續在不同的戲劇中重演呢?

如果回到現實,回顧近代歷史的大起大落,那我們整個亞洲地區,不也有許多許多家庭曾經(或繼續)卡在創傷性失落的無間道?同時,即便是在相對安定的亞洲社會中,還是有許多高風險家庭,可能繼續承受著創傷壓力,以及創傷性失落(例如,因為家庭暴力導致親人喪生,因為高風險職業而導致工殤)。

身為助人工作者,當我們面對造受創傷性失落的個案時,還是要回到創傷復原歷程的第一階段:協助個案重新找到安全感,並穩定(減輕)創傷壓力症狀。沒有這一步,我們的身心並無法走過哀傷的歷程。

同時,也要注意許多已經遭受到創傷性失落的個案,可能已經走上身心失調,甚至因為身心失調而濫用藥物或有其他上癮症狀的狀況。當內在的情緒雲霄飛車是如此失控,身心也自然會用盡全力去找可以幫助自己麻痺或逃避的方法。

最近聽到胡歌來美國兩個月,覺得害怕與不如自己預想的可以避開粉絲,後來就回去中國了,我還真擔心,這個本是同一家的演員,恐怕還是在繼續面對著屬於他自己人生的很多挑戰與掙扎~(咦?這一篇文章到底是在寫創傷性失落,還是在寫給胡歌表達關心啊?)

PS:後記

這篇本來是回應在“成為創傷知情的大眾與助人工作者” 2017 年秋天的主題。沒想到,幾個月過後,2018 年初,花蓮發生了大地震,美國佛羅里達州,又發生校園槍擊案件。

而在過去幾個月,身為治療師,我也正好一直陪伴一位一夕之間失去兒子,遭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創傷性失落之痛的老太太。

失落或哀傷輔導在台灣已經行之有年,很多諮商界的前輩老師們,都留下很多豐富的參考資料。我在這邊想加進去的,是治療師陪伴遇到創傷性失落的人時,一定需要有創傷知情的基本概念:能夠辨識出創傷壓力以及創傷壓力留下的後遺症,然後知道如何提供介入與處遇。

例如,老太太除了失落的難過,還會有一種莫名的憤怒,進入一種想跟不存在的創傷壓力決一死戰把孩子從死神手中拯救回來的過度激發狀態。這時候的憤怒,已經超過哀悼過程中的生氣情緒,而把老太太完全逼出身心容納之窗外。這時候,治療師要做的不是鼓勵對方把生氣說出來就好了,而是要陪同老太太用創意,為身體找出如何成功戰鬥的方式,讓身體感受到成功執行行動之後,神經系統可以慢慢安定下來的感覺。這時候,才有辦法在容納之窗內,以全腦整合的方式來面對哀傷的種種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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