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DBT 下的所有文章

對自傷傳達理解(Validate self-injury behaviors)

「你低著頭,不語。點點頭承認,是的,我常常在生氣難過痛苦無感的時候,拿刀劃自己。搖搖頭,沒有,我沒有想死~」

「你張大著眼睛,觀察著我的每一個回應,尤其,是我的肢體語言。你說,你已經遇過太多所謂的專業人員,把你的自傷行為當成自殺意圖。你說你厭倦了你需要對醫生護士提供心理教育,你想找到除了在網路上的自傷版之外可以理解你的人~」

「你叛逆的雙眼,生氣地瞪著。不是,我割自己跟尋求注意力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是青少年,我怎麼會想要大人來管我?沒有,我不想死。你們可不可以通通不要理我!」

在晤談室或生活中曾經遇過這樣的狀況嗎?這大概是讓很多助人工作者緊張又不知所措的情境。腦中開始盤算著,「我要怎麼跟督導報告?怎麼跟學校老師協調?這個校長應該會要求我寫一個報告?這個自殺危機到底有多高?」

或者,如果這是父母遇上這樣的青少年,父母可能滿腦子馬上就被各種擔心、生氣自責給淹沒了,「天啊,我的孩子怎麼了?為什麼瞞著我?幹嘛要為那些小事弄成這樣子?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呢?」

當父母與助人工作者被這些念頭纏住時,就很難對眼前的人給出理解。

從事青少年心理治療多年,用自身實務經驗來了解DBT(辯證行為治療)的Dr. Hollander 在書裡是這樣說的:

「傳達理解是教養的主要任務。當我們對孩子傳達理解,我們就教他們如何精確地把內在經驗用話語表達出來,也讓他們更能信任自己的經驗,他們也就能進一步用經驗來理解自己以及從事問題解決。」”Validation is a key task of parenting. When we validate our children, we are teaching them how to accurately label their inner experiences and to trust those experiences and use them to self-validate and effectively problem solve. (pp.51)”

然而,當父母師長與助人工作者想幫忙之心太過的時候,我們反而常常無法傳達理解。作為之心doing完全掌控此時此刻,與經驗共存的存有之心being就出不來了。

於是,我們可能急著提供安撫:「你朋友在臉書上說你壞話,你不要那麼難過嗎?何必呢?」

我們誤以為自己可以提供經驗參考:「我也當過青少年,我知道這是一段難過的時候。」

我們急著分享智慧:「年輕人,退一步海闊天空啊!」

我們想幫對方解決問題:「與其拿刀割自己,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去跑步唄!」

這些話語也不是錯。只是,在關係中,沒有試著了解的第一步,雙方就沒有橋樑,這些話語也只會變成耳邊風~

唯有當助人工作者或父母師長,願意先專心守護住自己當下的情緒,對內在了了分明,才能先把這些話語放在一邊,誠心地試圖理解對面這個人,是在什麼樣的前因後果之下,拿起刀子往自己身上劃?

參考書籍:Helping teens who cut: Understanding and ending self-injury. Michael Hollander, PhD. (2008). The Guilford Press.

Validate vs. Invalidate:從萬芳的歌來理解辯證行為治療中的詞

在翻譯辯證行為治療技巧手冊時,遇上一個很難找到中文的詞:validate/invalidate。我跟其他翻譯者的意見有些不太一樣,不知道最後會怎麼決定。

辯證行為治療的理論之一,是解釋情緒失調(emotion dysregulation)怎麼來的?而其根基在於生理社會(biosocial)理論,也就是個人生理特質與社會環境互動會造成個人身心的失調。換句話說,我們每個人都有一些與生俱來的特質,當這些特質跟環境不合,或者,這些特質所伴隨的特殊需要沒有被環境滿足,就比較容易讓我們發展出情緒失調。

例如,天性比較敏感,情緒比較多的孩子,如果剛好配上直腸子的照顧者,照顧者可能不懂這個孩子在鬧什麼情緒。如果這個照顧者本身又因為其他因素(例如壓力大)而容易發脾氣,這兩者互動之下,就可能讓照顧者跟小孩,上演出越吵越兇的劇碼,小孩覺得自己不被理解而更努力發脾氣,大人搞不清楚只覺得這個小孩很壞,就更阻止對方發脾氣(咦,這個好像連續劇裡面的劇情啊!好像也可以換成配偶或師生之間的劇碼~)。

辯證行為治療中提到,在這樣的互動下,小孩本身的經驗就常常被 invalidated。而如果小孩本身情緒敏感,容易沮喪生氣,又缺乏自制力,長期在 invalidating 的環境中,就很容易造成小孩發展出情緒失調。

因此,在辯證行為治療的四大技巧訓練領域中包括「有效人際關係」的技巧。而其中一個重要的技巧就是如何 validate 他人與自己。

講到這裡,就想回到討論 validate 這個詞到底要怎麼翻譯呢?一般的字典,會說 validate 就是驗證,確認,認可的意思。例如,我們可能會說,實驗的結果 validate 之前的假設。所以,辯證行為治療的創始人,使用了一個非常科學的語言來試圖描述這個人際關係中的重要技巧。

可是,這樣的英文科學語言放在中文當中就變得超級奇怪,例如,如果我們說:「父母需要驗證小孩的情緒」,大家肯定聽不懂。如果改成:「父母需要認可小孩的情緒」,雖然句子意思通,但卻又不是其本意 。尤其,生氣的父母一聽到這句話,火氣更大:「你是告訴我說,我家小孩在那邊鬧脾氣威脅我不買電玩就不吃飯,我要去認可他這樣的情緒?那他不就騎到老子頭上來了嗎?我看你們這些治療師真是有神經病!」(在學校當老師的讀者可能知道,一旦老師對某些父母講了可能被誤解的話,有些家長可能馬上這樣開罵啦~)

所以,我們需要回頭更深一層的了解,到底什麼是 validate/invalidate?

在這時候,不知為什麼,腦海裡想起很久以前的一首流行歌的歌詞:

「你的世界,若不要我陪,告訴我,我試著了解~」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yQIo7beRZjg

雖然這是情侶之間的歌詞,但這何嘗不能用在親子與師生關係之間。當兩個人之間出現間隙,總要有一方,試著開始去了解另一方的內心世界。

在溝通中,當我們嘗試去 validate 另一方時,就是在踏出試著了解的一步。

我們試著邀請對方說出自己內心的感覺與想法,以及身體的感官知覺,這些身為另一個人只能嘗試觀察卻永遠無法真正得知的主觀經驗。

當我們傾聽對方述說的話語之後,我們試著把自己的了解說出來,問問對方,我這樣的理解有貼近你的內心世界嗎?因為我們知道要尊重對方的主觀經驗,任何我們的理解只能是一種初步假設,所以我們用抱著做科學實驗一樣的中立精神,虛心地跟對方確認,我們是否理解到對方了?再不斷修正假設,不斷繼續彼此溝通。一步步地,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就有可能重新拉近。

有著濃厚行為主義色彩的辯證行為治療,沒有用同理心這個詞,而是選了一個用做科學實驗精神的詞來傳達以上這個豐富的溝通過程。

回頭聽聽萬芳的歌,戀人之間,從初戀時抱著電話,一路走到逐漸疏遠。很多人在面對這樣的狀況時,會情緒高張地去指責對方變心,去要求對方付出。但是這首歌試圖說出另一種面對問題的因應之道。當其中一人,能夠自己先安撫自己在寂寞午夜無法入睡的痛苦情緒,溫柔地向對方伸出手說:「你的世界,若不要我陪,告訴我,我試著了解~」。那麼,那已經走到僵局的溝通,才有可能轉圜的餘地。

而如果我們能夠有這樣的情緒調節與人際關係技巧,用來面對個案,教養小孩,與伴侶相處,與同事溝通,我們的社會,真的能夠變得更平靜調和呢!(PS:我暫時,用傳達理解這樣的名詞,來翻譯 validate 這個英文~)

用仙劍奇俠傳或雲洲大儒俠在心理治療中教導辯證思維!?

「從聽故事開始療癒」用佛門三學,來對應增加創傷復原力的三大步驟:踩剎車(戒)、靜觀(定)、反省對話與問題解決(慧)。我想有讀者會好奇地問,我是佛教徒嗎?我不覺得自己是佛教徒,也沒有認定自己是基督教徒。但是,我常跟各種教徒討論宗教裡的觀點。深深佩服也欣賞各宗教蘊含的智慧。如果說,宗教是一種結合價值觀與日常生活儀式的練習,那麼我的宗教可說是「心理諮商」。因為心理咨商不僅是一門科學,更是一門藝術,還是一門修煉自我的道路。

在書中我討論到,目前紅遍美國獲得扎實研究支持效果的兩大新一代認知行為取向療法:辯證行為療法,以及正念(靜觀),都源於創辦者接觸到亞洲上千年的佛教哲學與靜坐練習。但是,美國研究者讓人佩服的是,他們把宗教轉化成哲學與心理學,用具體實踐的步驟,量化的研究,去證明出這些千年來的思想架構與練習,其實對於療癒身心有很大的幫助。

於是,身為殖民地而不斷以歐美流行為時尚的台灣,現在反過來,請美國的研究者回台灣教我們怎麼練習已經存在華人文化中上千年的佛教思維與靜坐。

辯證行為療法的步驟,完全符合戒定慧的順序,但是,創始者把原本教條式的宗教語言,翻譯成實際可以操作的心理學。於是,「戒」不再只是教條式地告誡不可以殺生、不可以酗酒、不可以這個不可以那個,而是要能夠對於自己的行為踩剎車,用理性來衡量個人行為所付出的代價與所獲得的利益,在這當中去找出自己需要戒除的生活惡習。

透過反省對話而產生智慧的辯證,其實是華人從小就接觸到的概念。辯證思維存在于道家佛家與禪學當中。從歌仔戲、布袋戲、到偶像連續劇,一個又一個故事講述著善非善、惡非惡,在兩極相對裡尋找中庸之道的哲學。辯證思維被納入辯證行為療法,美國心理學家拿著講義,一步步教團體成員練習辯證思維方法。我看到很多美國人一開始被辯證思維弄得糊裡糊塗的。

身為華人,當我們看清楚其根源,台灣的臨床與咨商心理學家,就不一定要拿美國心理學家製造出來的工作手冊與個案工作。可不可能,台灣的治療師,可以用台灣每天看到的戲劇,就可以更直接地與個案討論什麼是辯證思維?創造出屬於台灣或華人的辯證思維療法?

就拿紅遍台灣與中國的角色扮演遊戲(又被改變成戲劇)的仙劍奇俠傳來說,有沒有可能被拿來當成與年輕一代對話辯證思維的教材呢?以台灣最擅長的故事創作結合高科技,有沒有可能,有一天,輔導教材可以是老師在教室裡面播一段用仙劍奇俠傳連戲劇講解什麼是辯證難題?回家作業是上網連線,一群青少年可以一邊玩遊戲,一邊找出解決自己生活中面臨的辯證兩難(我想考試考高分,可是我也想花時間打電動,這兩者之前怎麼找出平衡?)。

在這個秋天的週末早晨,我做著一個夢~